第一章
01
王小川见到冉静，是在一个叫精工细补的修补衣服的店里。
店铺不大，可在整个城区里很有名，都说店里有两位能工巧匠，很多有钱人都会带着奢侈品来找他们修补。
店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冉静，另一个是郭有庆，冉静叫他郭哥。
王小川跟冉静的这一见，距离上一次分别已经有七八年了。
王小川说有七年零八个月了，冉静笑着说应该是吧。
王小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一肚子的话，没有头绪。
尽管这么些年他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能见到冉静，他想一下子抱起她，紧紧地抱着，一直不撒手，直到把自己憋到不能喘气，就是憋死也行。
可这会儿惊喜来的太意外，就一如当年他们的分别，猝不及防。
他抬头看看冉静，又看看别处，再低头搓搓手，说不出话。
他的眼睛雾蒙蒙，眼圈甚至有点泛红了，喉咙发出似有似无的声音，像呜咽，又不像。
冉静跟他一样，也说不出话，眼圈也泛红。
一旁踩缝纫机的郭有庆抬头看着俩人说，兄弟你补什么，给我瞧瞧吧。
02
冉静跟王小川曾经是一对差一点就结婚的恋人。
七年前，偏爱旅游的两人在结婚前夕制定了一次长途自由行。
大巴车盘旋在山里绕了将近五个小时，天都杀黑了，目的地还没到。
大巴车在一条土路上靠边停下，车上的人陆续下来解手的解手，抽烟的抽烟。
冉静下车后钻到路边的玉米地里去解手，王小川则去抽烟。
谁知道，就这一会的功夫，让他俩人一别就是七八年。
直到大巴车司机招呼大家上车，冉静也没再回来，王小川从玉米地里连滚带爬的出来，脸色煞白的冲大巴司机喊，报警报警，人被抢了。
冉静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裸露的房梁上垂下来一束暗黄暗黄的灯光，暗到冉静正眼对视都不觉得刺。
身旁晃过来一个男人的影子，冉静确定不是王小川后又昏睡了过去。
等冉静完全搞清楚状况，已经是两天后了。
那天在她下车解手的时候，玉米地里的人贩子用蒙汗药捂住她的鼻子嘴巴把她蒙晕后，拉到山里卖了。
03
王小川说找了冉静好几年，出事的地方四面环山，交通通讯几乎为零。
弄丢一个人容易，找一个人却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如果是找一个被刻意藏起来的人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冉静说都过去了，自己倒霉被人贩子掳走卖了，命好又逃了回来。
现在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挺好的。
喜重逢的王小川差点忘了今天是来给老婆修衣服的。
他确实找了冉静好几年，也等了冉静好几年，最后实在顶不住父母的压力便找了个姑娘结了婚。
这些年他们的夫妻感情并不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加上两个人没孩子，婚姻名存实亡。
今天跟冉静的重逢，又知道了冉静现在是一个人，王小川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
从修补店出来后，王小川觉得日子又开始动弹了。
他嘿嘿一笑，使劲儿攥了攥手机，里边存了冉静的新手机号。
04
那天以后，冉静跟郭有庆的店里几乎天天能瞧见王小川的人。
他没那么多衣服要补，要不说碰巧走到这里就进来了，要不就说正好路过冉静以上爱吃的那家面馆，就顺手买了给冉静送过来。
有天实在找不到理由了，就说自己刚好休息，过来看看有什么力气活可以帮着干干。
说这些的时候，郭有庆眼睛里像有刀子一样瞅着他。
其实他三天两头的过来跑，明里暗里就是跟冉静传达一个意思，他还想着冉静，想跟冉静好，他随时可以离婚跟她结婚。
可冉静呢似乎就是故意不接他的茬，有一次甚至很明确的说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很好，没有再婚的打算。
怎么能没有再婚的打算呢？
王小川把离婚证拿给了冉静。
冉静说你疯了吧？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王小川之所以破釜沉舟，不给自己留后路除了跟他媳妇确实没感情以外，还有其他原因。
他打听过也观察过，冉静现在身边没有其他男人，除了店里那个腿有毛病的郭有庆。
但那天第一次见冉静就说了，他俩是合伙人，不是那种关系。
他看的出冉静没骗他。
但他也不傻，他看得出郭有庆对冉静还是有意思的，要说开始他还把郭有庆当作一个竞争对手的话，现在不会了，或者说在他拿离婚证前两天就不会了。
05
他知道了一个秘密。
郭有庆生病了，肝癌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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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周三，冉静去接孩子放学，郭有庆忙着招呼客人，王小川在店里有一搭无一搭的左瞧瞧右看看，无意间发现郭有庆扔在桌角碎布头，废单子里的诊断书。
王小川一下子就确定，郭有庆在冉静那里彻底没戏了。
冉静说郭有庆得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少在这儿瞎编排。
王小川看见冉静说这话时眼睛里有种不一样的东西，说冉静你在这种事上别犯糊涂啊，这可不是个小事。再说我们俩能再见上不容易。
冉静骂王小川说你知道个屁。
王小川一愣，说冉静你还真打算嫁给一个得绝症的人啊？
郭有庆是谁？王小川哪里真正知道。
郭有庆就是当年花一万块钱从人贩子手里买来冉静做媳妇的那个男人。
郭有庆就是冉静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
06
郭有庆身体结实，长得也浓眉大眼，右腿有残疾，走起路来，整个右脚一甩一甩的，姿势很不好看。
他父母走的早，下边还有一个弟弟，家里穷的恨不得吃了上顿没下顿。
山沟沟里的村子本来就人少，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身体残疾还穷的叮当响的郭有庆。
因为多年前他救过同村一个表叔家的儿子，他们为了还这个救命情，便出人出力一起帮郭有庆撮合了这桩买媳妇的事。
买回来的媳妇是个犟种，心善的郭有庆虽然心里喜欢，但从来不强求。
这个犟种媳妇就是冉静。
冉静一次次的逃跑，一次次被热心的村里人抓回来。
郭有庆跟冉静说，你别跑了，从村里出去，你就是走一天一夜也未必能见到个人影儿，夜里还净有野兽出来。
我把钱都给卖你的人了，你先等等，我再攒上两年钱，你要是还想走，我就把你送走。
冉静绝望了，当天晚上就割了腕。
医院里血型一样的郭有庆用半条命的血救回了冉静。
那次以后冉静也不跑不闹了，她问郭有庆在这里干啥能赚钱，她想跟他一块攒钱。
郭有庆不碰冉静，他说只要她不愿意，他就不碰。
冉静说等自己回去，会把钱还给他，包括买她的那一万块钱也一并还给他。
让郭有庆没想到的是，冉静竟然会有一天主动上了自己的床，也就是就那一次，冉静为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产后大出血的冉静也又一次被郭有庆救了回来。
那次以后，冉静再没同意过，郭有庆也从没勉强过。
冉静说，我把你当大哥吧，等回去的时候你跟我们一起，我把你带到城市去工作去生活。
郭有庆嘿嘿笑着说也行。
07
郭有庆说王小川那个家伙看起来也还行，心眼不坏，再说你俩有感情，要不是因为自己这杠子买媳妇的事，说不定你俩早成了。
冉静急了，郭有庆你现在长本事了是吧？你特么有什么资格来许配我？你一个参与买卖人口的有罪的人有什么脸来管别人的闲事。
冉静咕咚一口把眼前的一杯白酒干了。
你不是得病了么，抓紧该治治，该看看，处理干净你自己的破事。
挣钱给你儿子娶媳妇，给你闺女攒嫁妆。
咱俩没任何关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
冉静一口气说完，眼底雾气升腾。
冉静对郭有庆有情，但不是男女之情。
要说对王小川，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感情，但有一点她确定，肯定也不是男女之情了。
08
8
七年前也是一个有月亮有虫叫的晚上。
郭有庆跟撮合他买媳妇的表叔在隔壁堂屋里，就着一盘花生米喝酒。
兴浓之时，表叔说郭有庆就是太惯女人。
要我说，拉到床上先种上庄稼再说，城里的娘们事儿多，选起男人来还不咋地。
哎，就截胡那家伙跟我说，跟你这娘们叽叽歪歪黏黏糊糊那男的就是一个怂包软蛋。
拿玉米竿子当枪往后背一顶，那软蛋吓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们被掳走了。
这娘们还整天寻死觅活的想回去，她是不知道你郭有庆当年救人的时候多有种。
冉静听的真真儿的，心窝子被剜的生疼，她拿起屋里桌上的白酒就灌，当天晚上便爬上了郭有庆的床。
七年之前断了的情，不是当事人出来表个态，身旁人撮合撮合就能接起来的。
冻成冰碴子的心，捂不热了。
那些年的人也好，情也罢，都已经难为水了。
不管是现在还是日后的爱也好，家也罢，她冉静自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一颗成熟老道又不缺温热的心去自己做主，谁也左右参与不了。
至于眼前的两个男人，她会陪孩子的爸爸尽全力治病，对已经结束了的，就是结束了，她不会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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